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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暫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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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享用晚膳,總管卻是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低頭與景故淵稟報了幾句。景故淵放下碗筷,對伊寒江和景麒道,“我飽了,你們慢慢吃。”

伊寒江往他的碗望了一眼,他也不過是扒了兩口。這樣也能飽,那他就成仙了。見他和總管要離去喊了聲等一下,然後扭頭交代景麒的奶娘教好她小主子自己吃飯不許慣縱他飯來張口的毛病。

伊寒江起身,坐她身邊的景麒見了挪動小屁股也想跟。她朝著臉上多了兩個巴掌印嘴巴都被打歪了的奶娘那瞥去,奶娘是立馬是瑟瑟如秋風中的落葉輕壓著小主子的肩膀不讓他亂動。景麒嘟嘴鬧別扭了,奶娘好言好語的哄著。

伊寒江則小聲問起景故淵,“誰來了?”

景故淵小聲回,“十弟”

景承勤臉色凝重,只覺得揭開蓋的杯中熱茶冒的熱氣撲倒他面上都會凝結成霜落下。一見景故淵便是起身,語帶責怪。“七哥為何改變主意了,不是說今日要連同三哥和五姐入宮為四哥求情麽。難得五姐這次都為了手足情願意出面了,莫非你是要突然退縮,像大哥和六哥一樣自掃門前雪麽?”

景故淵只等他說完,才如小溪潺潺的開口解釋,語氣平緩沖走景承勤的焦躁。“我不是不幫,只是今日這時機不對。慧妃娘娘派人來提點,說父皇為了四哥的事一夜未睡,早起上朝前還發了一陣火氣。你試想,若是此時去為四哥說情會起效果麽?反倒是會惹惱了父皇而得不償失。”

景承勤漸漸平靜了下來,垂眸思量半響。“那便在殿前長跪,就如上一回七哥為孔大人求情那樣讓父皇先消了火氣。”

伊寒江坐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好笑道,“十皇子你怪責其他人沒為四皇子說項。但難道是兄弟就一定要團結一致麽。是不是殺人放火都要一起?認清楚事實吧,你們也不過是恰巧血肉源自同一個父親而已,幫你是人情不幫你是道理,你怪責他們不幫,怎麽不怪責自己沒用。”

景承勤皺眉,只覺得伊寒江雖是美艷,但口氣傲慢,上回玉鉤宮中相見的好感,頓失了幾分。“父皇自小就教導我們彼此之間要兄友弟恭和睦無間,嫂子的話是要分化我們兄弟麽。”

伊寒江笑道。“你剛才還不是在埋怨你大哥和六哥,還用我分化麽?”心不在焉扣著手指甲,“你父皇教你孔融讓梨。那他有沒有教過你做人要誠實?你有聽麽,你還不是一樣把林初一騙了。”話語裏是濃濃的諷刺。

景承勤一怔,才欲辯駁便被伊寒江擡眸如同高空中翺翔長嘯的雄鷹只死死盯著地上的白兔要把它連皮帶肉的撕開的眼神震懾住,她轉而一笑,忽如方才的眼神不過是錯覺。

“說了謊就是說了謊。殺了人就是殺了人,再怎麽切辭狡辯也掩蓋不住他已不是個好人的本質。一個人要催動他的目的,總需要許多義正言辭的道理去支持,唐太宗殺了自己兄弟不也說是無可奈何麽,什麽聖賢之言什麽美德的,其實那不過是達到目的的一種工具罷了。”

想要做什麽。直說就好,這邊的人卻非要用一堆好聽的話把目的掩蓋起來,這就和用一堆的稻草遮住骯臟的水溝。眼不見為凈了可擋得住臭味兒麽?

景承勤氣道,“照嫂子的話,這世上是無一好人了?”

伊寒江聳聳肩,“好人都早死,有沒有漏網之魚碩果僅存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好人一定不會在你們之中。”

景承勤不滿她的話,語氣不善和她鬥了起來。“若是宮中沒有好人。那六哥呢?在你眼裏他又是怎樣的人?”

“他?”慵懶的睇去一眼,沒正面回答只笑道,“他是我丈夫,好人壞人無所謂,即便他是江洋大盜無惡不作,我還是喜歡。”

景承勤料不到她竟是這樣的答案,怔了一下。景故淵道,“你嫂子說話總是這樣,愛得罪人,別把她話放心上。結黨營私是踩在父皇最憎惡的點上了,不能只是再用上回的法子。沒用的。”

景承勤壓下火氣,問道,“七哥心裏可是有辦法了。”

景故淵道,“越是棘手就越是不能急進,孔大人的案子不也拖了好幾個月才見進展麽。”

景承勤急道,“你我都看得出這兩者的不同。”

伊寒江插嘴道,“你爹之所以氣是氣在他懷疑你四哥真有結黨營私,此一時彼一時了,若是真連結你兄弟姐妹去他殿前下跪,說不準他把你們也當成四皇子的黨羽,就算不把你們抓起來,此後心裏也落下一根刺。這麽一想,倒是覺得這次是大皇子和六皇子聰明了。”

景故淵朝她搖搖頭,示意她別再用話激景承勤了。

伊寒江笑道,“嘴巴長在我身上,我愛說就說什麽,我最討厭那些只會嚷嚷著別人不幫卻不想法子的人。”

景承勤氣結,“嫂子嫌我愚鈍,想的都是笨辦法,那敢問嫂子你可有高明的計策?”

伊寒江靠在椅背上,斜眼看向景故淵,測測他們之前是不是心有靈犀。景故淵平鋪了白紙,從筆架上取下狼毫筆,沾了黃朱在紙上畫了起來。

景承勤好奇的走過去看,他知道七哥除了詩書才情,簫畫棋也是三絕。蠟燭垂淚伴著房中靜的只剩落筆之聲觀望著白紙之上如何的從無到有,景承勤看著兒時父皇騎在馬上手把手教他們幾兄弟彎弓射箭的情形躍然紙上,一時生了頗多感觸,這圖中沒有七哥的存在,只因那時他已身殘。

“七哥。”該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留意著,才會連當初穿著衣飾的細節都沒遺忘。景承勤帶著後悔,不該一進門就是責怪。

景故淵看著他的臉緩解氣氛的笑道,“若是連平日粗枝大葉的你都有感觸,那父皇怕是會感觸更深。”

伊寒江走過去道,“我看看。”盯著那圖,道,“你爹不是也挺疼愛景麒麽,當他憶起父子之情的時候把景麒送進宮裏,再讓他想起還有祖孫之情,必然不想景麒年紀小小就做孤兒,雙管齊下……”

景故淵打斷她明確道,“我不願他小小年紀就要通曉權謀。”

伊寒江撇撇嘴,意味深長道,“他始終是要懂的,他是看著你們的背影長大的,他能不懂麽。”

不斷重覆祖輩的命運踏血的腳印通向萬劫不覆的血親相殘,她陳訴的事實霎時就如烏雲罩頂遮住了景故淵和景承勤的臉。過了一會後,景承勤道,“我明日把畫送進宮去。”

景故淵道,“父皇火氣未下,不能就這樣直接由你我的人送進宮去。一來他未必會看,二來就算看了你我幫四哥求過情,就怕父皇會生出別的想法懷疑畫圖的動機。”

景承勤問,“那該如何?”

伊寒江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也就是要皇上‘不經意’的看到了,宮中不是有個慧妃娘娘善解人意麽。”

景承勤也笑了,“我明白了。”見畫已幹,把它卷好後對著景故淵道,“明日我就把畫送去給慧妃娘娘。”

景故淵看著景承勤匆匆離去的背影,“十弟的心思其實算不上覆雜,他玩心重甚至有時候說謊只是因為貪玩想整人,你把他說的十惡不赦是傷到他了。”

伊寒江眨眨眼,手背在身後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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